何鲁敏：亚都为什么拒绝“长大”？
做不了通用可以做吉列
主持人：非典过后，大家非常关心周围的环境和空气质量，加湿器和空气净化器产品日益畅销起来。许多企业和消费者进入这一领域一看，亚都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，10多年了，亚都一直在这一领域独领风骚，但也仅仅局限在这一领域。同样的10多年，许多家电企业生产规模不断扩大，产品也越来越丰富，从白色家电到黑色家电、从大家电到小家电，品种无所不包，发展不可谓不快，和这些企业比较，亚都的发展是快还是慢呢？亚都怎么看待自己十几年的发展业绩？
何鲁敏：亚都的发展是快还是慢？是好还是坏？这要看怎么比。如果用企业的产值增长率与社会GDP增长率比较，亚都的发展的确没有社会发展得那么快。但是，我们换一个角度看，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企业已经寥寥无几了，亚都能发展到现在，并且在行业内长期占据第一的位置，本身就很特殊。在国内，有几家企业能雄霸某一领域10多年而不倒呢？在中关村这条街上，人们都尊称亚都为“常青树”。
亚都很独特，独特就独特在与其他家电企业相比，经营理念不一样、追求不一样。亚都比较理想化，不大在乎企业赚不赚钱，个人赚多少钱，也不在乎企业的规模大小，它在乎的是技术的原创，以及行业内的位置，不是第一就不做。
亚都认为，利润是追求某一理想、从事某一事业的一种结果，不是目的。我们经常问自己：亚都的理想是什么？是钱吗？是经营规模吗？都不是。我们的理想非常远大，做空气产业，优化人们生活的空气，这是造福人类的事业，非常了不得。十几年前，中国人有几个谁知道“湿度”？现在我们愣整出“湿度”概念来，只要说到“湿度”，人们就会想到亚都，现在我们又说“空气洁净度”，以后大家想到“洁净度”，也都会想到亚都。我常常对我们的员工说，空气产业是多高尚的行业呀，又清洁、又神圣，我们要为追求理想快乐地工作着。当企业为某一种理想奋斗时，最后的结果可能有利益。
由于这样的经营理念，亚都形成了自己的特色：别的企业高速发展时，他不太起眼；但其他企业都死掉了，他却死不掉。因为亚都发展的动力不是纯利益，而是一种社会需要。
我研究过很多世界企业中的常青树，包括百年老店，其之所以长盛不衰，得益于两个条件，一是所在的行业较偏，市场不大，非常专业；二是有独到的技术，在行业里形成垄断，别人想进入这一行业，再投入得不偿失。以生产刮胡刀的吉列公司为例，它去年在全球的销售收入是36亿美元。应该说，吉列刀片价格并不便宜，但它没有竞争对手，大家都买它的产品。它是轻轻松松赚大钱，原因是它的市场规模就这么大，全球30多亿美元的销售额，大企业看不上，此外，吉列做了七八十年了，它所积累的技术，其他企业很难一下掌握，要进入这一领域与它竞争是很困难的。
加湿器也是属于比较专业、市场不大的行业。亚都最崇尚的企业就是吉列公司。我们希望亚都能达到吉列这样的位置：在行业内是世界第一，说到这一行业，人们就会想到亚都，想不起其他品牌。GE（通用电气）我们做不了，亚都没有那么大的能耐，但我们可以做吉列这样的企业，做一家百年老店。
亚都能有这样的经营理念和追求，与亚都的员工素质有关。亚都绝大多数员工是搞技术出身，公司高层管理者也都是先学技术，后学MBA，这决定了亚都“技术之上”的信念，企业不太讲求“市场至上”、“经济利益至上”。中关村这条街上，知识产权最多的就是我们亚都，目前亚都在用的专利有160多件，专有技术30多件，每年更新30多项专利技术。
不求做大惟求做强
主持人：亚都的企业文化很独特，但是我想问，看到那么多家电企业风起云涌地出现，那么多家电企业不断扩大规模，彩电、冰箱、洗衣机、微波炉、热水器、电熨斗、电烤箱、加湿器、浴霸等，样样都做，有的做得还不错，亚都难道就不心动吗？难道亚都就真的不垂涎家电的利润，真的不想多赚钱？
何鲁敏：我们当然心动过，但是企业自身的特性和发展实践告诉我们，亚都必须往深里做，不能铺摊子，不能哪儿能把规模做大，就往哪儿去做。亚都的想法是做行业第一、细分市场的第一。我们企业内部也曾有过激烈的争论：往宽做还是往深做？往深做，就是要在自己的领域里做第一，先做国内第一，然后做世界第一。往宽，是不管在国内排第几，只要赚到钱就行。往宽走，不容易，需要找到新的增长点，需要好的管理；往深走，也很难，达到国内第一相对容易，要达到世界第一，企业的基础都要做相对的调整，而且进展速度慢，我们选择的路比较难走。
1992年和1993年，是亚都非常红火的时候，钱多得不行，用不完，加湿器盈利很高，投资者也很多，我们把企业改成投资公司，6000万的投资就进来了，钱很多，花吧，开发了大量的东西，包括空调、保健品，连卫生洁具我们都做过，后来我们都退出来了。为什么？因为我们发现往宽了做，开发新的利润增长点，自己不适合做，往宽做，需要很好的管理，但我们这些人不擅长管理和控制，那个时候中国还没有管理专家，亚都的管理不太好，最后公司决定，往宽做不行，就往深做。收缩战线，把很多东西都排除掉了，集中在空气产业上，连和水有关的都不做，矿泉壶也不做。经过5年才调整回现在的状况。
亚都现在的主流产业是三大二小，三大是加湿器、空气净化器、换气机，它们都在国内市场上排名第一，分别占80％、60％、50％的份额。其中，净化器行业很有意思，前十名中，第一是亚都，第二到第九，都是外国品牌，中国其他品牌都在后面，我们预计净化器行业有一场大战。二小是医疗器械和工农业加湿设备。
我们没有长大的指标，顺其自然。亚都愿意小而强，我们有强度的指标，没有规模的指标。强度的指标是要求所有的业务都在国内同行业中排名第一。我们给自己定目标：3年内，加湿器要排世界第二，净化器排世界第三，换气机排在前十位。
亚都没有盈利的压力，成长的压力，我们不愿意成长，能长到什么地方就长到什么地方，我愿意盈利就盈利。
为何能独享丰厚利润
主持人：大家都说大家电不挣钱，要做小家电，小家电分3类：厨房电器、清洁用品、健康保洁用品。前两类利润也不高，现在只有加湿器利润高，按道理讲，只要哪一行业有丰厚的利润，资本就会蜂拥而入，争抢蛋糕，但加湿器和净化器行业却是风平浪静，波澜不兴，亚都何以能独享丰厚的利润？
何鲁敏：加湿器的利润是很高的，利润空间这么大，各家资本为什么不进来？因为大家做过调查：有亚都在，80％的占有率很难撼动，这个领域不好进。一个企业能否在加湿器行业发展，取决于其技术创新能力，亚都产品更新换代的原创能力很强。100多人的技术队伍，埋头苦干了十几年，积累是很大的。
当然，亚都也有竞争对手，我们归纳了一下，主要有三类，一类是大品牌公司，一类是小富即安的公司，一类是卧薪尝胆的公司。大品牌都是以盈利为目的，他不考虑排名第几，如果以盈利为目的，进入加湿器市场就很难，因为有亚都在。如果想用低价冲击市场，我们可以摆出低价的产品来，如果拼技术，亚都在技术上绝对处于领先地位，所以，国外大品牌公司是不进入中国市场的，要进入也采取ODM（委托设计、开发、生产）方式。小富即安的公司跟在亚都后面做个第二第三，没有什么威胁；卧薪尝胆的公司有威胁，但目前影响不大。我们认为威胁最大的是国内大品牌公司，有时他不以盈利为目的，而是以扩张为目的，有些企业先占市场，后取得利润，这个我们比较担心。因为这样做的结果会把市场毁掉。如果竞争对手不停地让利，我们只好跟他拼，但结果是大家都没有利润，最后国内大品牌公司也不一定能进得来。
主持人：既然加湿器企业的核心竞争力是技术创新，亚都有没有想到竞争对手以挖人的方式来与你们竞争呢？
何鲁敏：我们有这样的先例，竞争对手把技术人员挖走。但现在，产品设计不是个人的行为，是团队的行为，有一种挖人的方法是挖团队，但是代价很大，没有多少企业有这样的能力。现代设计和过去有很大区别，一是流程化，一人做一个方面，第二是结构和知识的互补，如果某一技术员离开团队，他就会欠缺很多知识。我们防止团队被挖走的方法是让团队在公司里持股，我们员工在公司里都是股东，亚都有这么好的收益、这么大的发展空间，走了就亏大了，所以我们的人员都不会走。但另外一个方面，凡是真正被打破的，都是在预料之外的，是我们没有想到的，所以我们时刻处于外松内紧的状态，我想亚都不被打破的可能性很大。
主持人：中国加湿器、空气净化器市场到底有多大？它还有多大发展空间？
何鲁敏：中国加湿器市场大致会发展到每年500万台左右，保守也在300万台。这个数据取决大量的市场调查。全世界加湿器发展有一个周期：导入期，家庭拥有率的增长每年在3％—4％，增长率达到10％后，就进入成长期，每年增长在7％—8％，增长率到了30％，就进入成熟期，家庭拥有率就稳定住了。目前拥有率最高的国家是美国，达到30％多，不再增长了。日本加湿器家庭拥有率在32％左右，数量也稳定住了，这之后是更新换代。中国市场还处在导入期，中国只有济南、兰州等个别城市进入成长期，北京还在导入期。如果中国加湿器市场进入成熟期，年销售量会从100万台增长到300万台，最后进入稳定期。
主持人：亚都刚成立的时候，公关搞得很红火，在各种媒体上经常可以看到亚都的报道，后来亚都沉寂下来了。这是为什么？
何鲁敏：我们主要看到了一些企业的悲剧，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悲剧。比如VCD市场，万燕最早做，但收果子的时候却没有它。为什么？原因有二：一是企业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保持同等的竞争力，万燕把市场做开了，但竞争力却没有增强；二是VCD市场过度红火，火过实际需求，导致大量资本进入，竞争处于白热化，万燕当时在技术上没法提升，只能在价格上作文章，不断降价不但牺牲了企业应有的利润，还搞乱了整个市场
